第三十九章 斗(四)

阿蛮ing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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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她倒敢指使起本宫来了!”郝贵妃嘭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银碗,刚做的丹蔻因用力过大碰到案上的纹路而出现了丝丝划痕,好看的远山眉一皱,“来人,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来何用!”

    话梅站在她边上,细心的给她重新上色,轻声道:“娘娘,奴婢看有种粉色的,极衬娘娘,明儿奴婢让她们送些象牙过来,给娘娘做一对护甲。”

    护甲在大庸并不盛行,不过个别人会用罢了,太后便用,每季都有专门的匠人制出各色样式讨巧的护甲供太后选用。

    郝书眉冷哼一声,“本宫有那么老吗?”她伸手得意的看着那双青葱般的玉手,纤细、柔软、白嫩,“只有鹤发鸡皮的人才要借助外物来装饰自己,天生丽质之人,她全身都仿若美玉无瑕,而貌丑的,纵是将天上的云霞扯下来给她披上,也是貌丑无盐的蠢货!”

    话梅忙搭腔,“娘娘说的是,那四皇子妃自以为是,若没娘娘您,她哪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凭她是谁,也敢指使娘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如娘娘和殿下说说,让殿下给您出气。”

    “愚蠢,如今还用得着她。”郝书眉发了一会脾气,此时气过儿了,理智回归便开始合计起来,“相比而言,赵淑才是本宫的心头之恨!去。查一切跟赵淑有关的人,不要惊动她。”

    “是,奴婢遵命。”话梅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去查君郡主,只是查和她有关的人,她可不敢轻易惹这位杀神。

    作为杀神的赵淑,此时正在研究吃食。夏日炎炎。委实太需要解暑零食,写了份雪糕方子给杏儿,杏儿便一脸茫然的问:“郡主。奴婢不知澄粉是何物。”

    这种要命的问题,赵淑顿了好一会,不是很确定的问:“会用小麦做面筋吗?”

    “这个奴婢会。”杏儿点点头,五年过去。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五官端正柔和。只是胆子依旧不是很大,说话还是如当初那般很小声,每次与赵淑说话都努力说得大声一点,为此她每次均是红着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第一次见赵淑。

    “做面筋剩下的东西,去掉水,晒干。就是澄粉,不懂找金夕姑姑。你们自己研究,走吧,郡主我有要事处理。”她顺手打开一本书看起来,说了动手能力为零,拖阿九的福,能想起简单做法,已属万幸,她哪里知道什么是澄粉……

    “郡主。”恰好此时小朱子过来禀报要事,缓解了赵淑的尴尬,挥挥手让杏儿退下,随意问:“有事?”

    “郡主,有消息传来,四皇子怕是在打孙姑娘的注意,他找到了马氏。”他说完,压低声音继续说:“是第一批人传来的。”

    赵淑冷笑,放下书站起来,在书架前踱步,“他在给我摆迷魂阵,那些弃子传来的消息,他觉得我不敢信,但消息是真的,如今抢的便是时间。”

    小朱子低头立于一旁,静静的听赵淑分析,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那只手,郡主便是指挥手的头脑。

    “静馨园落在我手里的事,立刻给我传扬出去,其他的都不用管,先动的一般都死得很惨。”

    小朱子更不明白了,他为赵淑着急,怕别人通过孙云伤害到赵淑,便焦急的问:“那孙姑娘怎么办?”

    “宽心,皇上不会让他乱来的,我虽不知马氏有何价值,让孙老夫人非得到不可,且马氏手里有四皇子妃想要的东西,那便是赵弼想要的,赵弼想要的保不齐便是皇上需要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若阿云真的知道,皇上定不会让她落在任何皇子手里,就算阿云不知晓,皇上也不敢冒险,哼,蠢货才在皇上壮年之时蠢蠢欲动。”

    小朱子听罢稍稍放心,但乃是很忧心,不过赵淑却是并不甚在意的样子,他便闭了嘴,下去办事去了。

    被赵淑称之为蠢货的赵弼,离了怡然院后出现在孙甘正的书房,此时孙甘正在写字,墙上的丹青早已收好,换上了夏图。

    赵弼礼貌的揖礼,“孙大人。”

    “殿下坐。”孙甘正并未给赵弼行礼,只把赵淑当晚辈看待,赵弼并未坐下,而是走过去看他写字,镇纸之下白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静’字。

    “殿下找老夫何事?”他写完一个字,便换一张纸,书案上已垒了一叠写满静字的纸。

    “孙大人昔年曾去过泰州?”赵弼问道。

    孙甘正抬眸看了他一眼,满是精光的眼淡笑摇头,“并未。”

    “殿下若无数,还请回吧。”他开始下逐客令,赵弼的目的已达到,孙家与马家,不过泛泛之交,纵是有马氏嫁入孙家,在孙甘正眼里,泰州马氏依然不能并入一流世家,他打心里看不起马家。

    知晓这便够了。

    告辞离去后,他哪儿都没去,在花园里的矮藤边坐下,开始品茶,正是夏日炎炎,矮腾处阴凉隐蔽,根本无人会到此处来,他便更惬意起来。

    此时,孙云正跪在马氏床前,手里拿着浸了凉水的脸帕轻轻的给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她腹部中了一剑,并不深,但她素来羸弱,这一剑要了她半条命。

    马氏如今已是差不多四十的人,她生孙云时便是嫁入孙家六年后的事,这些年在孙家可谓是过得并不平顺,如同孙二夫人想的那般,她因为生不出儿子来,而生孙云时亦是嫁入孙家多年后,更是没地位,不敢斗,性子便一****懦弱起来。

    她的五官极为精致。有着南方女子标准的温婉,孙云随了她那份温婉,但孙云太孤傲,看着便冷清许多,那点温婉也被冷漠的神情淡化到近乎于无。

    “云儿,娘对不起你。”她拉过孙云的手,哽咽道。

    “娘没有对不起女儿。是她们对不起娘。不过娘请放心,女儿不会让她们好过的。”孙云阻止了她娘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她清楚的知道马氏但凡遇到点事便会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毛病。有时候分明与她无干系,别人挑两句,她便开始觉得是自己的错。

    马氏欣慰感动的笑了笑,只是笑便笑。眸子里却流出泪水来,那含泪而笑的神情。刺痛了孙云的眼睛,她宁愿她娘是个泼妇,也不要看她这副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模样。

    纵是先苦后甜,也弥补不了曾经苦如黄连的岁月。

    “奴婢给四爷请安。”门外半束的声音响起。她说得极大声,意在提醒孙云。

    “夫人呢?”孙彬槐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纵是沙哑。也能听得出语气之不善。

    这些日子他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有时甚至都不肯用膳,觉得丢人,觉得对不起兄弟,对不起祖宗,养出了家贼的女儿,此时听说马氏归来,他是来问罪的。

    孙云眼眸一冷,便要出去让他离开,但马氏却拉住了她的手,孙云看向马氏,那双时时充满着哀伤的眼眸满是希冀,她想见自己的夫君。

    “娘有话与你爹说,让他进来吧。”马氏说罢放开孙云的手,别过了头,是不想听到孙云拒绝的话。

    孙云觉得自己娘亲活了一辈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却乃没长大,一个男人若是爱你,岂会在这个时候给你脸色?

    “云儿。”马氏又唤了一声,提醒孙云她的话不可违抗。

    “好。”孙云僵硬的道,曾经孙彬槐对她亦是宠爱的,曾经她父亲和母亲也曾相濡以沫,只是这些,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了模样而已。

    一个是爹,一个是娘,她要如何做才是对的?慢慢走出屋子,打开门,福了福身,“娘请您进去。”

    孙彬槐看也不看孙云,气冲冲了进去了,嘭的一声将门关上,也不问马氏病情,开口便道:“我有一同僚,家境殷实,他那儿子我也看过了,是个端正的孩子,云儿这些年跟了粗鄙之人学坏了,我打算择日便把她嫁出去,此事我非是与你商量,而是与你说一声。”

    马氏翻身看向孙彬槐,看到孙彬槐苍白的脸,憔悴的容颜,靡靡不振,便心疼起来,往日种种也忘了,支撑着做起来,道:“可是病了?可有找大夫看过?”

    孙彬槐心口一酸,别过头不看马氏的脸,干巴巴的道:“信物我已送出,明日怕是便会有媒人上门,母亲被那逆女气病在床,大嫂如今又在佛堂,你且打起精神来应对那媒人。”

    “是哪一家?”马氏终于问起。

    “这家人家素日里行事做派不喜张扬,声名不显,你想必是不识,不过是书香人家,云儿嫁过去,断不会被薄待。”孙彬槐依旧没看马氏的眼睛,说着词儿仿佛是早已背好了的般。

    马氏不疑,反而很欣慰的道:“你选的我,我倒是放心。”她总是这般,全心全意的去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常常好了伤疤忘了痛。

    “自古便无自个为自个准备嫁妆之理,如今云儿胡闹,你做娘的要多教一教,让她莫要再胡来,早日将中馈还给大嫂,长辈们也好给她准备嫁妆,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懂得这些,你是做娘的,万不可让她坏了名声,惹恼夫家不快。”

    孙彬槐句句诛心,且言语中多有不耐,恼意一股脑撒在马氏身上,若非孙云太硬气,他也不至于在此处与马氏‘好言好语’,又马氏私自离府,他做夫君的竟要从别人的嘴里得知,这让他情何以堪!

    “云儿气性高,不若与她商议后,再做决定?”马氏想了想道。

    孙彬槐听罢立刻语调拔高,很是愤恼的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你这样的慈母才养出败儿,你看看你把她教养成什么样子。家族的奸贼!此事不用再议,信物我已送出。”他再次强调。

    这时,马氏才终于听明白,自己的夫君是来逼迫自己的,逼迫自己去逼女儿交出管家权!

    她神色慢慢变冷,“女儿是我的,你竟不与我商议便将她许给别人。你可还有良心!”

    此事。与良心并无干系,孙彬槐冷哼一声,“出嫁女。不可掌中馈,母亲说了,看在血脉的份上,那逆女交出管家权。来日她出阁,有兄弟相送。若不交……你明白母亲的脾气。”

    马上痛心的看着他,那张冷漠的脸,嫌恶的眼眸,均是如此的陌生。恍然想起自己因何离京,心便痛得要窒息过去。

    “你这是要逼死我!”纵是再软弱,在这个男人面前再没有自我。她也明白若此时孙云交出管家权,她的下场是什么!

    “是你逼我!你们母女逼我。好好的一个家,被你们搅得天翻地覆,你让我情何以堪,让我以何面目去面见父母兄弟,我日后要如何做人!”孙彬槐完全不顾马氏身上还有伤,说到激动之处,顺手便抄起床上的大引枕砸在马氏身上,“这门亲事,说什么也要定下来,明日男方的人上门,你给我好生应对。”

    “你要把我女儿许给谁!?”马氏被重重一砸,伤口吃痛,脸色更白了,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肌肤落下来,但她忍着没有叫出来,她便是如此,有什么委屈忍着受着,从不反抗,受了委屈还有本事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孙彬槐此时已完全没了理智,但又怕马氏不配合,孙家嫁不嫁,他此时一点不关心,他只关心这个逆女什么时候将管家权交还回去,要出嫁的女儿自然不能再管家,孙家女没有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的理,“梧桐巷刘家。”

    含糊的说了几个字,马氏听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是堂堂孙家嫡女,你竟要把她许给那样的人家!”

    什么梧桐巷她都没听过,更没听过梧桐巷刘家,她在京城生活了二十多年,纵是再深居简出,也知晓这梧桐巷没有住着哪家像样的人家,世家勋贵中更无什么梧桐巷刘家。

    “她若将管家权交还给母亲,并去祠堂忏悔,乞求祖宗原谅,婚事还可谈。”话说到此处,孙彬槐已是完全不顾君子形象,他一开始便是来胁迫的,只是此时才完全放开而已。

    马氏悲痛的看着他,“你怎变成了这般模样,我仿佛不曾识得过你。”往日的恩爱仿若会嘲笑的坏人,正嘲讽的看着她,瞧啊,你痴心以付的夫君,不过一场笑话。

    她悲痛、难过、哀伤,心口犹如被撕裂般的疼。

    孙彬槐避开她的眼睛,不接话,而是嘲弄的道:“瞧不起人梧桐巷刘家,你们马家不过匠人出身,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诗书刘家。”

    “瞧不起,所以你不用我给你生嫡子,那些庶子要比我生的嫡子更高贵是吗!”这件潜意识里便选择性忘记的事,突然涌上心头,她泪流满面,哭得没了声音。

    “你能不能学学嫂子弟媳们,贤淑些,莫要一与我有争论便扯以前的事!”孙彬槐从怀里掏出一张庚帖扔在马氏面前,“八字我已找人合过了,那逆女命硬,此人恰好可克制她。”

    “别人找女婿,就怕女儿被克了去,你找女婿是怕别人不能克他,你的心怎如此狠!”马氏捡起庚帖便大力撕扯起来,孙彬槐见她要撕庚帖忙上前抢夺。

    马氏力气太小,哪里是对手,还没撕碎便被抢了她,她喘着粗气从床上摔下来。

    一直站在门外,听了所有对话的孙云,眼泪已落满脸颊,以前父亲也不是这个模样的,几时起,所有人都换了一副面孔。

    屋内,马氏大叫一声,“我是不会让你将我女儿随便许给人的!”声音落下,她爬起来,手扶到椅子,重力不稳,椅子哐啷倒地。

    孙云忙推开门走进来,却看到马氏冲向对面的柱子,她大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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