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3.第663章 倾尽所有的痛哭

冷青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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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正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角。

    我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往旁边走,只想把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就好,谁知这一步出去却险些把自己绊倒,回头一看,裙子还牢牢的被他抓在手里。

    他居然抓得那么紧!

    我用力的扯着裙子往外拽,居然拽不出来。

    我顿时有些急了,蹲下身扯着自己的裙子,低声道:“放手!”

    “……”

    他还是一动不动,可那只手却像是有意识的收紧了,不管我怎么拉扯,都没办法把衣服扯出来,倒让自己的肩膀更疼了一些。看着他隐藏在鲜血下的脸庞,我不由的有些怀疑,他到底是真的昏迷了,还是装昏来看我的反应。

    “放开!”

    我咬着牙要去掰他的手指,这个人虽然受了伤也昏迷着,手指却固执得好像铁钳,来回几次都没用,我更慌了,他的那些护卫到底不是吃白饭的,只怕很快就要跟上来了。

    想到这里,我索性用力的去撕扯衣角。

    我的衣服到底不是宫女所穿的普通的布帛,而是景仁宫特出的衣料,里面密密的掺了金线,比一般的布帛还要结实,把手指都割破了还是撕不开,我一急,索性俯下身去用牙齿来咬。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青婴……”

    我僵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见他被鲜血染红的脸庞,几乎已经看不出表情,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眉宇间的阴霾,微阖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道:“不准走……”

    “……”

    “不要走……”

    “……”

    “朕,不准你……离开……”

    “……”

    “不要……不要走……”

    不知是因为肩膀上,还是身体别的地方突然痛得厉害,我只觉得一阵窒息让人都有些发抖,沉默了一下,我还是坚定的埋下头,用力的咬住衣服的衣角。

    金线细如发丝,柔韧而锋利,用牙齿磨的时候几乎能听到刺耳的声音,掩盖住了他不断的梦呓……也掩盖了,其他的声音。

    舌尖被金线割开,鲜血涌了出来,和另一种滚烫的水滴在脸上混成一团,咸味和腥味交织着,刺激得人都有些瑟缩。

    终于,只听撕拉一声,我终于撕开了那一片衣角。

    而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

    我只觉得心沉了下去,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抬头,就看到前行的护卫赶到了河边,有人发现了我们,立刻大声道:“在这里!皇上受伤了!”

    “快,快过来!”

    我僵硬的坐在那里,沾着一嘴的血,满脸的泪痕,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那些护卫如潮水一般涌来。

    常晴已经下了马车亲自骑马,被一群护卫簇拥在中间,她一调转马头走到墙壁的后面,就看到了我脸色惨白的样子,急忙翻身下马:“皇上没事吧?”

    裴元灏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的样子,的确吓坏了他们,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其他几个跟上来的嫔妃一见,顿时吓得发出短暂的惊呼。

    南宫离珠也跟了上来。

    她并没有惊叫,甚至没有被吓得做出任何反应,可那不是镇定,而是和我现在一样,一种痛到极致的麻木一般。她离得并不远,也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这么看着,看着。

    那双秋水般的眼睛,一时间都成了死水。

    还是常晴最冷静,见我也不回答,便急忙走过来俯下身,探了探裴元灏的鼻息,暗暗的松了口气,立刻回身道:“快,传太医!”

    皇后一开口,众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些嫔妃们松了口气,立刻围了上来,两三下便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我,捻着自己破碎的裙角,木然的看着南宫离珠。

    这个时候我甚至没有余裕去想刚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也想不透,南宫离珠在想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是这样的表情,只是看到她的眼中水光忽闪,有一种不知是悲是喜的情愫闪过,微微的偏过头去,也掩住了里面的一片流光。

    那几个嫔妃拥上来,墙角这一点位置显然是不够了,我被不知是谁推了几把:“让开。”

    原本就有些眩晕,这个时候顿时狼狈的倒了下去。

    可刚一倒,却发现衣角又是一沉。

    众人也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我已经被撕裂的裙角,竟然又被裴元灏抓住了。

    “……”

    这时,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常晴也低头看着,又看了看周围,便柔声道:“这一次多亏岳大人舍身护驾,刺客才没有得手。青婴,你没有受伤吧。”

    “……”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同一具尸体靠坐在墙边,茫然的睁大眼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禁卫军已经派人沿着河边的马蹄印去追赶刺客,也有人慌慌忙忙的将太医送了过来,那几个嫔妃这才退开。太医小心的帮裴元灏洗净了脸上的血迹,稍事包扎了一下,又帮他看了肩膀,忙活了半天,常晴一直陪在旁边,这个时候沉静的道:“皇上有无大碍?”

    那太医小心的道:“娘娘放心,皇上受了些外伤,不碍事。”

    “那皇上怎么还不醒?”

    “回皇后娘娘,皇上现在的外伤——只怕痛得紧,休息一下,不妨事的。”

    简而言之,就是皇帝是被痛昏过去的,如果这个时候弄醒他,只会让他更痛,更遭罪。

    我低头看着那张已经被清洗干净的脸庞,苍白得和我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到底谁更痛一些。

    常晴点点头:“先送皇上回去疗伤。”

    “是。”

    玉公公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跑过来,要将裴元灏抬上马车,而他刚一起身,立刻扯得我踉跄了一下。

    我的衣裙的一角,还被他牢牢的捏在手里。

    这一回,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僵的看着我们,而那几个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嫔妃,脸色愈发难看的别过头去,常晴慢慢的从地上捡起了那件狐毫大氅,平静的说道:“就让岳大人陪着皇上吧。”

    皇后一开了口,大家也就都没有话说了,这一次我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这么木然的被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感觉到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玉公公叮嘱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半扶半抱着我上了马车。

    就在被人送进马车的一瞬间,我像是下意识的回过头。

    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视线一片茫然,却一眼就看到,好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眼中,刺得我生疼。

    那个此刻我最想看到,又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是群臣中第一个跑过来的,却也是此刻离得最远的,一片慌乱的人群当中,唯有他定定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寒冷的冰雕,连漆黑的眼瞳也凝上了寒霜,对上我的目光时,也是冰冷的,没有一丝动容。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有一种身陷寒潭的感觉。

    更多的人从他身后跑过来,有人无意的撞了他一下,我看着他踉跄着,却始终在浪潮一般的人群中矗立不动。

    没有,再靠近一步。

    背后的人一用力,我被簇拥着上了马车,帘子落下,最终,挡出了那双冰冷的眸子。

    而我,看着那晃晃悠悠的帘子,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有办法从那种身陷寒潭一般的感觉中回过神。

    只是当我低下头的时候,才看到躺在一旁的裴元灏。

    他显然痛得厉害,虽然昏迷着,神情也显得非常难受——可即使这样难受,那只手,也没有丝毫放松。

    这一回是金车,经历了刚刚的一场虚惊,所有的护卫全都围在了金车周围,警惕的护送着我们回宫,这一路上再没有颠簸,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眼中一片灰暗的坐在光线黯淡的车厢里。

    听着高大的宫门在身后重重的合上,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下了马车,已经得到命令的小太监们扛着藤椅过来,却发现他还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只能又命人扛了另一架藤椅,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被抬去了太极殿。

    那些七嘴八舌的嫔妃已经被常晴冷着脸撵了出去,只剩下贴身的宫女和太监伺候着,小心的脱下他的袍子,可因为他的手抓着我的衣角不放,旁人试探着要拉出来,就立刻看到他浓眉紧皱,一脸快要发怒的前兆,顿时也没人敢乱动了。

    衣服,只能吊在床沿,而我被安排坐在了床榻边。

    看着我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还有空洞的眸子,常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轻轻道:“青婴。”

    “……”

    “皇上不肯放,你就陪一会儿吧。”

    “……”

    “青婴。”

    “……”

    “青婴?”

    她伸出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的晃了晃,这一路来我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像是一具尸体一样任人摆布,她虽然一直主持大局不能太顾着我,但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你怎么了?青婴,你说话。”

    “……”我有些颤抖的抬起头看着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好像不属于我自己:“多久?”

    “什么?”

    “要多久?”

    “……”

    “他不肯放,我就陪一会儿……我要陪多久?”

    听着我的声音颤抖着,不像是哭腔,却好像濒临崩溃的边缘,常晴眸子一下子变得深黑了,她沉默了一下,头也不回的沉声吩咐道:“都出去。”

    “是。”

    几个宫女太监忙退了出去,把门也合上了。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我们三个。

    常晴站在床边,看了看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看了看他始终不肯放开的手,又看着不住发抖的我,我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像是要开口说什么,挣扎了许久却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知过了了多久,她终于试探着道:“皇上是为了你,受伤的,对吗?”

    “……”

    “青婴……?”

    “……”

    “你,你可不可以——”

    她劝慰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我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吧嗒一声,落在那只始终不肯放开的手上。

    接着,更多的眼泪,滴滴落下,仿佛绵延不尽的雨。

    我一下子哭了起来。

    常晴仿佛也被震住了,所有的话都咽在了喉咙口。

    她见过我各种模样,却从来没有看见我这样的哭,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助,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哪怕放弃了,什么都不要了,还是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的走上前来,将我抱在怀里。

    泪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襟,大片的****在太极殿冰冷的空气里透着清冷,从我的肌肤,一直绵延到了我的心里。偌大的太极殿内,只剩下一个女人哀戚的哭声,哭得喘不过气,哭得仿佛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