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1章:流水虽小石必穿

一景之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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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如此的的攻击,可怜的杨大人既没有反驳,甚至连吭一声都没吭一下,而是一大早就来吏部上班了,一排从容。

    这下言官不服气了,弹劾的炮火更大,先是从吏部开始,继而将杨大人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剖析了一个遍,最后连那可怜的《杨氏词话》也被骂做了欺世盗名之言,一时之间,吏部大小官员吓得都不敢与这位杨大人说一句话儿,生怕因为这一个眼神,一句话儿殃及池鱼,大家屁股可都不干净,但再不干净,还是希望光着屁股被人笑话,无人说话,无人言语,整个京城里,昔日风光无限的杨侍郎,说不出的可怜,都快赶上了卖火柴的小姑娘了,说不出的无助。

    这种场面持续了第三日,才有所改观,据说,这一日杨侍郎照样没耽误公公务,只是在公务之余,给自己写了一份奏折,不是自辩,而是请求告老还乡,虽说有些意外,但言官还是觉得成果显著,因为正是他们不懈的努力,不依不饶的弹劾,才让大奸臣杨峥,撕下了伪善的面容……不得不请求告老还乡。

    但很快他们就觉察到不是这个味儿了,先是皇帝不但没有罢黜杨侍郎的官儿,还亲自下了道圣旨说:“言官“得其人则纪纲振而国 体尊,非其人则人望不肃而是非错谬。”语气破有责备之意,跟着内阁也跟着附和了一番,昨日还成一片倒的大好形势,今日却有了些松动,这让言官大感疑惑。

    但他们的迷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京城就开始流传了一篇文章,与其说是文章,还不如说是一道奏折,一道祈求告老归田的奏折,而写这份奏折的正是杨峥。

    奏折因太过出名,早已在士林中流传,凭着言官的手段,想要弄到这样的一份奏折,并不难,很快他们就看到了这份奏折。

    奏折名为《乞养疏》,说的正是告老的事儿。

    奏为惊闻母病情急,吏部左侍郎杨峥乞圣慈推广孝思,容臣归养以弘大化事。

    臣奉皇命,治理安南两年已满,业于去年三月报竣。云舍之思,时悬望眼;简书之畏,未敢告劳。愁苦之日,亲闱梦绕,定省虽尔,热中行止,不得自专。日惟几幸,纶俞涣发;旦暮复命,以终所事。乃情势急迫,有不能一日留者,敢不为皇上控之。

    臣生来最苦,少而失怙,赖母鞠育,以有今日。母今五十三岁,老矣。雁行寥落,既无兄弟之堪依;兰砌孤萎,只有稚儿之相傍。形影单只,情景悲楚。臣昔于舍,晨夕菽水供欢,犹破凄凉之色。自臣奉河东之命,尔时具疏欲辞依养,厉色严谕,勉以大义。迨就道,姑媳茕茕,寒灯寂寞;七龄黄口,膝下咿喔。时即善饭无恙,亦且不免游子之悲矣。乃两年分别,音信杳然。

    忽今二月十六日自京报筒中得一家书,内言臣母从七月伤寒一病,劳复损弱,行动必假人扶。臣皇皇无计,业具呈都察院马求代题请告。至二十一日复得一书,备道始病之时,几滨于危瘥,而复作痿弱。卧床至今,饮食日减,肢体日离。时而昏沉不省人事,时而叫号自悔,念臣望臣。奄奄微息,且书中隐显其词,尚多有未尽病状者。臣读未竟,五内摧裂,神魄震摇,痛心昏倒,死而复苏。

    嗟嗟,人身非出空桑,养子只需侍老。臣母老,无人代养,母病,无人调药。倘恋豸绣之荣,顿忘亲病之危,即一岁九迁,有靦面目,天亲不顾,禽兽奚异?况当圣孝迈古之时,海隅维则之日,而有不顾亲养,不急亲病之臣,无论自背王化,非盛世之所宜有。不能孝于亲,岂其 能忠于君?不可以为子,又岂其可以为臣?端士尚羞与友,大孝如皇上,将焉用之?

    臣伏读功令,独子而无兄弟者归养,今臣独而无依,母病危甚,情急势迫,伏祈皇上推尊崇圣母之孝思,弘四海作则之大化,俯察下情,必知己病或假,而惟控亲之病不忍假,百念可制,而惟急亲之念不容制,其怜而容臣归养者,旷代之特恩,臣之所不敢必也。

    或以臣擅归,付之廷议者,纠参之纪法,臣之所不容逭也。臣归一面臣母,死亦无憾,其何有于一官哉?除先具堂呈求其代题外,归心如灼,度日如年,不得已将原领敕印,差官缴上,仰候圣慈推恩施行……?“

    不得不说,这篇奏折写得声情并茂,在这篇疏文里,杨侍郎说自己写这份疏,实在是因为万分紧急的事情。自己从小没了父亲,全靠母亲夏氏抚养长大。老母年已五十三岁,上无兄弟可以照顾她,两个儿子又太小。自己到安南平定安南两年了,都没有见过她老人家。母亲从上年七月患了伤寒,一直卧病在床,行动都要人搀扶。近来得到家书,说她老人家已经病危,“时而昏沉,不省人事,时而叫号自悔,念臣望臣。”作为人子,听到母亲的呼唤,我五内摧裂,以至痛心昏倒。我不能为了做官,就置老母于不顾,否则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然后话锋一转,如今皇帝“圣孝迈古”,如果是不顾父母之疾、不奉养父母的臣子,那如忠君报国呢?又怎么能奢望陛下的重用呢?最后,杨侍郎又搬出大明律法,按照 “独子而无兄弟者归养”的规定,老母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又将病危,恳请陛下开恩,准许我回家。最后再次表示,只要能回去见到母亲一面,我死亦无憾。

    面对这样一封真情实感,催人泪下的奏折,即便亡杨之心不可无的言官,也着实感动了一把,许多言官自身就是很孝顺的读书人,只觉得人家母亲病得这么重,自己还这里攻击他的儿子,实在有失君子风度,不少言官诵读了几遍,带着一脸的泪水开始退出了这场无休无止的弹劾了。

    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言官还是不为所动,尤其是南京的御史,给事中,他们在南京沉寂了多年,差不多都要终老南京了,天可怜见,让他们等来了这么一场盛宴,岂可轻易罢休,而且这两年杨侍郎的名声太响,若能将他弹劾罢黜官职,退隐山林,不说青史留名,怎么说也是奇功一件,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全在里面了,哪能因一篇告老文章,就轻易放弃了,再者南京不比京城,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今日不行,明日再来,他们的下一个,明日不知何年何月,弹劾杨峥就是他们跳出南京的救命稻草,必须牢牢抓住,不可轻易放手,可以说今年南京的言官,也大明立国以来,表现最为积极的一次,足以名垂青史。

    很快就有人指出杨侍郎此番作为是其虚假的体现,必须受到更猛烈的弹劾,也有一些人,就他这篇奏折,提出了异议。为此,战神李时勉开始发挥他战神的作用了,亲自上书皇帝说:“杨峥以母病归,情虽迫切,但恰在千挑万选,挑在这个时候,其心可诛,其人可恨,朝廷当以严惩不贷!“末尾还说,御史为贞宪之官,断不能容忍此等无耻之徒留在朝中继续为官,恳请天下御史坚守自己的职责,切莫让无耻小人,混进与朝廷官场,败坏官场风气!”

    有了战神带头,其他言官也不甘示弱,再一次上书弹劾,在他们看来,杨峥一而再,再而三的赖在朝廷不走正是他这种反复无耻小人真实面容的体现,弹劾到最后顺带也将内阁骂了几句,说杨峥此等小人还能堂而皇之的留在朝堂之上,内阁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味的偏袒,徇私。

    如此声势之下,可怜的杨侍郎可谓到了人人喊打的局面,可即便如此,杨侍郎仍一言不发,公务照做,俸禄照取,只是隔一日送上一篇奏折,杨侍郎才名天下闻,每一次出手,其轰动效果不言而喻了,到了后来,竟有不少言官忘记了自己是在弹劾人家,专求诵读杨大人的文章,让人唏嘘。

    值得庆幸的是,对于杨峥的乞退,皇帝一直没答应,非但没答应,还连番下圣旨痛斥言官了一番,圣旨上还说杨峥从官以来,诚诚恳恳,为大明尽心尽力的办事,先有汉王之乱,后有平定安南之功,如今却无辜遭受弹劾,着实不应该!这一番对其信任与器重的言语不说倒也罢了,谁知这一说,顿时引起了言官的不满,若杨峥是忠臣,是干吏,那他们是什么,是奸臣,是庸吏么?这等质疑,越发激怒了以天下为己任言官心头的怒火,在他们看来,费事半个月的弹劾,杨峥这等无耻小人,不但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越发获得皇帝的信任,这是彻彻底底地在打言官的脸,对于这个结果,愤怒的言官们认为,这是杨峥奸诈的最佳提醒,为了大明吏治清明,彼此将此人赶走方可还大明一片朗朗全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