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六章 哀莫大于心碎

上官青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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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滦笑够了,也就不再笑了。之前笑出来的眼泪早就没有了。

    他只是无悲无喜的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元熙帝。这二十一年来,他自以为很熟悉的父皇,就在这一息之间,听过了这些内情和旧事之后,他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他的父皇。

    而且,一点也不了解他自己和他母后过去的人生。只不过前后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犹如掉进了一场噩梦之中,此时此刻,心里最大的感觉,就是觉得悲哀,替自己悲哀,替母后悲哀。

    可怜母后到死,都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啊……

    元熙帝望着从悲怆大笑到眼前无悲无喜静静站在那里的齐滦,淡淡的目光裂出几条缝隙,露出里头几许深不见底的幽光,但很快的,那些幽暗眸光又渐渐隐去,元熙帝又是一副冷淡模样,就听他问齐滦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朕的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齐滦才开口说话了,他一开口,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声音竟是那样的酸涩和沙哑:“这些事…皇祖母都是知道的吗?”

    他问得很艰难,话说得也很艰难,但是,他还是想知道答案。

    元熙帝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做心理准备,只在齐滦话音落后,就开口道:“自然是知道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就只说了这么六个字。元熙帝也很清楚这六个字对于现在的齐滦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但是,他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没有说更多的话,也没有准备解释什么。

    就这么简单的六个字,听在齐滦的耳中,就如同惊雷一般,又如同尖刀一般,深深戳进了他此刻没有防备的心。

    齐滦觉得,自己心里的屏障好像都倒了,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皇祖母都是知道的?那么,也就是说,皇祖母眼睁睁的看着他和母后被人当做替身这么些年,却从来没有打算告诉过他实情吗?

    齐滦忽而就想起,清影公主在和亲南疆之前,是养在皇祖母跟前的。这么说来,皇祖母跟清影公主也是有感情的吧?那么,皇祖母也是把他和母后当成了清影公主的替身吗?

    想想这些年,皇祖母对自己,对母后的种种看重和宠爱,齐滦的眼中不禁划过一抹黯然。这个问题,他都没有开口询问,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原本以为最最看重自己的两个人,都是最为疼爱自己的人,到如今却发现事实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对于这样的惊天事实,齐滦一时还真是无法接受。

    为人替身的苦楚,他从前还真是一点儿不懂,如今也才知道,这种滋味可真是不好受。现在才觉得,这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在遭受了这样重大的打击之后,他甚至都在想,自己的出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种错误啊……

    齐滦的反应,元熙帝一直都看在眼里,却一直都没有出声说些什么,只是又问他道:“滦儿,你如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齐滦苦笑,他如今还有什么能说的?

    父皇把这个秦嫣儿册封为妃,就是要把秦嫣儿当成是清影公主的替身的。再多的荣宠,再多的尊位,也不是给秦嫣儿的,而是给清影公主的替身的。说白了,不过是父皇对清影公主的一种补偿罢了。

    如若母后当真是父皇所爱,而父皇是把秦嫣儿当成母后替身的话,他来质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如今,他还有母后,跟这个秦嫣儿又有什么分别呢?都不过是清影公主的替身罢了。

    他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来质问秦嫣儿封妃的事情呢?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一时之间,齐滦心灰意冷,再也没了来时的心气,也没了来时非要讨个说法的气魄。未再多看元熙帝一眼,他也没有回答元熙帝的问话,就这样直接转身,往殿外去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没什么话要同元熙帝说的了。

    望着齐滦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元熙帝才长出了一口气,他微微垂下眼皮,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一直冷淡的眸光才有了些变化,虽然这些年身为帝王必须要有的养气功夫一点都没有拉下,但是做这样伤人的事情,说这样伤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他方才已经尽量在收敛他的情绪了,没有刻意的冷嘲热讽,也没有试图说什么话粉饰他的行为,甚至是说一些感性的话来缓解齐滦内心的伤痛,他当然知道,那样做的话,齐滦肯定会比现在好受很多的。

    但是,他还是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所说的那些,就是曾经的事实。即使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即使现在他已经不是这么想的,即使现在事情已经起了变化了,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他就应该继续下去。

    看着最后齐滦转头就走,甚至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的样子,元熙帝心中也是挺悲凉的,但是,即便如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既然已经选择这样做了,就必然会失去一些东西了。

    世间之事,皆是有得有失的,他很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失去齐滦对他的父子之情,他的心情,却比他想象中还要难受一些。

    为了缓解和压制他心里的难受,元熙帝又开口了,他转眸问冉英泰道:“太后那里怎么样了?”

    冉英泰目睹了方才元熙帝和宁王的所有对话,看见宁王那样,心里也极不是滋味,但此刻听见元熙帝问他话,自然不敢怠慢,忙答道:“回皇上,奴才方才已按照皇上吩咐,派人将皇上的话传给太后娘娘知道了。也已经派人守在盛宁宫外,若太后娘娘出来,必不会让她出来的。”

    元熙帝对于秦嫣儿之事自有筹谋,虽然没有对冉英泰明说什么,但冉英泰心里却明白,元熙帝让他去给太后传的话也正说明了这一点,但是他怎么看,都觉得元熙帝这是一意孤行的样子,而且不许太后插手。所以,表面上说是派人去守在盛宁宫外了,其实皇上的意思,是想把太后软禁在盛宁宫中的。

    当然了,前提是太后不听元熙帝的话,非要出来才会发现这软禁之实的。

    元熙帝听了这话,又问道:“那太后是怎么说的?”

    他在早朝之后,就先让冉英泰派人去盛宁宫给高太后传了话的。告诉高太后,让高太后近些日子都不要出盛宁宫了,安分守己的待在盛宁宫中,因为他有些事情要做,而这些事情,他不希望太后插手。如若太后不听他的话,他就把这些旧事都告诉齐滦。高太后是最怕这事的,听了这话,必会应他的。

    当然,这也算是一种威胁了,为了齐滦,高太后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再加上他在盛宁宫外安排了人,高太后就算是想出来也出不来,他这才放心些。

    他要做的事情,不能让太后在其中插手,更不能让太后在这里头搀和。太后老老实实的待在盛宁宫中就好了,只要不影响他的计划,他也不会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太过分的。

    原本,他的本意仅仅只是不希望太后掺入他和齐滦父子之间的事情罢了。

    冉英泰抿唇答道:“回来的人说,太后娘娘哭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皇上的话。说她近些日子都不会出去的,皇上想如何都行,就是只要皇上不纳秦嫣儿入宫,不伤了宁王殿下的心就好了。”

    说到这里,冉英泰心里重重一叹,太后娘娘这会儿还不知道呢,皇上已经册封秦嫣儿为宸妃了,就连宁王殿下的心,皇上也已经伤了啊。

    冉英泰顿了顿,不敢停顿太久,立刻又道,“不过请皇上放心,按照皇上的要求,关于宸妃娘娘的事,没有人告诉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也并不知情。”

    元熙帝点了点头,看了看冉英泰,忽而微微笑道:“英泰啊,你是不是特别不理解朕为什么要这样说,这样做啊?”

    冉英泰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皇上的决定,自有皇上的道理。奴才不敢置喙。奴才只是在想,事实也不全是皇上所说的那样的,那些事,皇上只对宁王殿下说了一半而已,皇上为何不把事情都告诉宁王殿下呢?这样一来,宁王殿下绝不会如此对待皇上的。”

    冉英泰伺候了元熙帝这么多年了,多少知道一些帝王的心思。看着皇上是在笑,可皇上未必就是高兴的。只不过,皇上绝非常人,就算是心里难过,也不能再像少年时那样情感外露了啊。

    冉英泰的问话,让元熙帝沉默了片刻,而后他才开口道:“朕说的那些,也是事实。而且,是最残酷的事实。如果滦儿能接受这个的话,那些朕没有说的,他自然也能接受。其实,他那样对待朕,并没有错。若是换了朕,也会如此的。朕真正想看的,是这之后。”

    说到这里,元熙帝忽而对着冉英泰摆了摆手,才慢慢笑道,“朕的心思,与你说不明白,朕也懒得说。朕自有朕的用意,你看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言罢,元熙帝才起身往殿内走去,“走罢,同朕一道去看看宸妃。今日她初封妃位,朕自然是要给她该有的尊荣,你一会儿传话出去,就说朕今夜歇在她这里。记住了,消息要稳稳当当的送到皇后和明王府跟前,只不要太过刻意就好了。要让他们知道,朕很宠这位新晋的宸妃,比对从前的文淑皇后还要好,明白吗?”

    冉英泰就算再不明白元熙帝的用意,但这番话还是听的明白的,忙应道:“是,奴才明白。奴才一定按照皇上的吩咐去办。”

    元熙帝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入后殿去寻秦嫣儿说话去了。

    齐滦出了凤鸾宫才发现,原本阴阴的天气,却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了。

    这一下雨,倒是让这天气越发阴霾重重,与他此时萧索落寞的心情倒是相配了。

    罗成早已寻了黄桐伞在手,看齐滦出来,忙撑伞迎了想去,口中唤道:“主子。”

    但齐滦并不理会他,甚至看都不曾看他,只是将手一挥,打掉了罗成手里的黄桐伞,也不等罗成反应过来,便一路冒雨疾走,把罗成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主子!”

    罗成忙着去捡起齐滦打掉的黄桐伞,但捡起伞后才发现齐滦已经走得很远了。他情急之下喊了一声,齐滦并非回头,倒是旁边守着宫门的小太监看了他好几眼。

    罗成抿唇,也知道这是在宫里,不能乱喊更不能乱叫,他也只得闭口不言,把黄桐伞收起来,疾步跟在齐滦后头一路追他去了。

    一路追,罗成一路就在想,这雨虽然下得不大,但一路冒雨回去,主子身上的衣裳肯定会湿透的,到时候若是因此而受了风寒,那可就不好了。

    但不管罗成如何着急,他终究还是没能追上齐滦。

    齐滦出宫之后,立时就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回宁王府。他胯下之马腾云是战马良驹,发力狂奔时,不是普通的马轻易能够追得上的。

    等到罗成终于追到腾云之后,齐滦早已回了王府了。

    罗成也顾不得别的,此刻也来不及去寻齐滦在何处了,他直接就奔去后宅上,想要请见王妃。方才齐滦进凤鸾宫时,曾吩咐他,让他在外头等候即可,不必跟进去。罗成虽然听了齐滦的吩咐没有跟着进去,但是他到底还是担心里头的情况,便不顾齐滦的话,偷偷跑到殿门跟前去偷听齐滦和元熙帝的讲话。

    就这么听下来,才知道这其中竟然藏着这么深的内情。罗成听过之后,心里头甚为担心齐滦,怕他因为太难过太伤心而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更怕齐滦伤心过度坏了身子,所以,在齐滦出来时,他还准备上前去安慰几句的,哪里知道他这里才撑着伞走过去,还没开口呢,就遇到了方才那样的情况。

    罗成这才意识到,眼下的这种情况,恐怕不是他的几句安慰就能处理得好的了。

    所以,在他跟着冒雨回府之后,也来不及去寻齐滦在何处,他打算先去把眼下的情形告诉王妃,等王妃拿个主意,看看该怎么办才好。齐滦眼下这个样子,他恐怕是劝不好的,还是得让王妃去劝才行。

    但是,罗成一路去找凌遥的同时,还一路吩咐了人去关注了一下齐滦的行踪,听说王爷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肯见,也不要人伺候,罗成倒也心安了些,王爷没有跑出府去就好,这会儿在府里待着,把自己关起来总比去外头得好。

    罗成一面吩咐人小心在书房外候着,不要让王爷出府,一面就得了王妃的允准,直接就去良辰美景见凌遥去了。

    凌遥一直都在府里等着消息的。

    从齐滦骑马回来时,就早已有人把消息报给她知道了。

    所以,等罗成进来时,凌遥已经知道了大概了,她一见了罗成就问:“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冒雨回来的?你们进宫去,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先同我说一遍。”

    齐滦如此反常,她心里当然是担心的。但此时此刻,最要紧的事情却不是过去寻齐滦,而是先把事情弄清楚才好,就算她这会儿很是担心齐滦,但也知道,若不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只怕也是没法子处理这件事的。

    罗成缓了缓,才答道:“回王妃,属下跟着主子一道进宫去。到了凤鸾宫门口时,主子吩咐属下不必跟着进去,就在外面等候即可。属下就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了。但属下担心主子,又想起王妃嘱咐主子的那些话,属下心里也怕主子不冷静,所以就悄悄到了殿门偷听了一回。这才叫属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

    罗成遂把齐滦进去之后同元熙帝所说的种种对话,一一给凌遥学了一遍。他记性向来极好,再说又是才发生不久的事情,又事关自家主子,他更是记得清楚,所以,基本上复述的都是元熙帝和齐滦的原话,加上他所站的地方能偷偷看到殿内的情形,所以,就连说话之时,元熙帝和齐滦的神情都形容了个一清二楚。

    全说完了,罗成才道,“王妃,事情就是这样的。属下想,主子是被皇上的话伤了心了。要不然,主子不会这般反常的。”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