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8章 何地埋香

宁小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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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老爷和沈老爷你一句我一句的辩论没完没了,裴知县渐渐感到不耐烦,开口道:“二位年兄别争执了,听兄弟一言。”

    二人同时不说了,然后异口同声的说道:“请教。”

    裴知县笑了一笑,说道:“先请将锦笺与我一观。”

    沈嘉谟便将东西递给了他,裴知县看完后,心下了然,心说此诗名为玉人来,果然是因柯文登与沈家侄女的姻缘不成,日思夜想下所作,而观此诗绝非是故意勾诱,并私下里赠与的表记。奈何他沈兄越老越执拗,有理也说不通呀。

    想起昨晚一位年轻人的苦苦请求,裴知县又眼见为实,所以马上打定了主意,“若不帮着略施小计予以成全,这么好的一对有情人怕不要遗恨千秋了,即使我要担些骂名。”

    县衙。

    吴淞临上课前,对姐姐说道:“昨夜沈侃沈哥哥来了,求我要面见姨父呢。”

    “为何?”吴紫仙问道。

    “我也不知。”吴淞摇头,接着兴奋的道:“我故意难为他,说兄长要见我姨父不难,但必须先作一首诗词。”

    吴紫仙奇怪的道:“你要人家的诗词做什么?”

    “给你看呀,姐姐不是说他很有才华嘛?”吴淞笑嘻嘻的。

    “呸!”吴紫仙无语了,“他有才无才与我何干?”

    吴淞吐吐舌头,把一张纸放在桌上,转身就跑,“你要不想看,那就一把火烧了吧。”

    望着弟弟的背影,吴紫仙很是无奈,伸手将白纸拿了起来,红玉见状悄悄的凑过头去……

    “匆匆哪来诗意?因前日读宋代一首沁园春,读到青冢琵琶,穹庐笳拍,未比渠侬泪万行。二十载,竟何时委玉,何地埋香?不禁令我想起同样的背景,同样的遭遇,同样的面对国破家亡,满城皆是誓死不降的百姓,几日后,尸体遍布,秽不可闻,同样一无名女子临终前咬破手指,以鲜血在墙上题诗,‘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真是的,什么诗词不好提,非要说这个。”红玉皱眉说道。

    “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吴紫仙却异常动容,“惭愧,如此刚烈之言我竟不知……”

    红玉见状便问道:“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紫仙随口念道:“流水断桥,坏壁琵琶,一曲韦娘。记宰相开元,弄权疮痏,全家骆谷,追骑仓皇。彩凤随鸦,琼奴失意,可似人间白面郎。知他是:燕南牧马,塞北驱羊。

    啼痕自诉衷肠,尚把笔低徊愧下堂。叹国手无棋,危涂何策,书窗如梦,世路方长。青冢琵琶,穹庐笳拍,未比渠侬泪万行。二十载,竟何时委玉,何地埋香。

    这首沁园春说的是元兵南下时的禽兽行径,处处见血泪,亦处处含哀情,每每令人思之那时的凄惨情境,久久难以释怀。好在高祖皇帝率领汉人军民驱逐鞑虏,光复中原,不然你我都还是亡国奴哩。”

    红玉不以为然的道:“我大明立国这么多年,元蒙早已成昨日黄花,为何他一个年轻人还是念念不忘呢?哎呀!莫非他担心我大明重蹈覆辙?”

    “肯定是了。”吴紫仙点点头,“虽然我不明他指的是哪个朝代,但现如今鞑靼人卷土重来,我大明却到处歌舞升平,连倭寇尚且无可奈何,他的担心并非是在杞人忧天,难道要等再次国破家灭,有忠烈女子写出此等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的绝句来,再让后人思之喟然长叹么?”

    好半响,红玉舒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倒是小看了人家。”

    “嗯。”吴紫仙额首。

    沈侃写的乃是明末时期发生的真实记载,最令他记忆犹新的诗句,因知道历史走向,属于有感而发。

    没有让主仆二人感到突兀和不可理喻,原来在去年,鞑靼大汗俺答派遣使者到大同边镇阳和堡请求通贡互市,朝廷因鞑靼人日益强大,不许。

    这给了俺答以借口,当年分兵几路侵犯边镇,小小得逞后便退兵了,意在恐吓,然后又派了使者去大同,再次要求通贡互市。

    没想到大同巡抚忧心守土不力,把人给扣押住,谎称用计擒获的,下令将一行人全部斩杀于闹市。

    此举自然激化了矛盾,给了俺答最好的复仇借口。今年二月,俺答纠集了鞑靼各部,加上山西叛将高怀智,李天章的兵马,总共数万人,一举攻占了朔州,又短短时间内攻破雁门关,率兵进抵广武,兵峰直指重镇太原城。

    据说俺答的精兵弄上了铁浮屠,骑士战马皆全身铠甲,人人悍不畏死,这使得各地官军望而畏惧,不敢交战。

    鞑靼人在山西如入无人之境的消息,现在传到了江南,这也是朝廷紧急下旨的原因,用意是叫各地乡绅踊跃捐钱捐物。

    所以听到北方异族犯境,一时间生灵涂炭,不管是吴紫仙还是红玉都认为沈侃的忧心理所当然,谁让自秦汉以来,北方游牧民族就是汉民族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的最大噩梦。

    在这时代你要在街上说北方有什么可担心的?保证所有人都会视你为白痴。

    这边裴知县说道:“柯兄,你就把令郎叫出来,到时二位谁也别开口,待我仔细的审问他一番。先说好了,哪个搅乱堂规,我可要罚他三大碗冷水。”

    这话说得二人笑了起来,柯老爷笑道:“好啊,你竟将我们当成了衙役,也罢了。如果长官问得不明白,也要加倍罚喝六大碗冷水才行。”

    “那是自然。”裴知县笑道,“赶紧叫文登出来吧。”

    这时候,柯文登还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呢。当日父亲大寿,他和玉人在内堂见上了一面,无奈人多嘴杂,无法交谈,好在彼此眉目传情,后来又听见父母要留玉人住几天,那时的心情甭提多么畅快!

    满心指望能够单独见一见,当面谈一谈思慕之心,假如表妹能怜惜自己痴情,回去说服父母同意婚事也未可知。

    当然这都是柯文登单方面的痴想,沈沛薇虽然对他很有好感,但就算真的面对面,也顶多交谈一番,绝对不会往这方面聊,更不会无媒私订。

    乃至看到了书房里的那首“玉人来”,也不过是以才怜才而已。事实上柯文登总共作了四首“玉人来”,分别是春夏秋冬,那锦笺上的是夏。

    柯文登一片痴心,因沈嘉谟拒绝,导致他无限愁肠,苦于无法对人倾诉,便以“玉人来”为题,作了四首七绝,而诗中对知情者来说应该是寓意于沈沛薇,但关键的是古人喜欢隐而不露,并未直接浅白的点出玉人的名字。

    他想得挺美,不料第二天随父亲出门谢客一天,晚上回来,才得知佳人已经被沈嘉谟给逼回家了。

    当时他失魂落魄的返回书房,闷闷坐着,随手想拿起放在案头的诗来看看,以消解郁闷,结果没了锦笺的踪影。

    到处都找不到,把书童叫来,他问道:“我不在家,可有人来书房了么?”

    当时跑出去玩耍的书童摇头回答道:“没有。”

    柯文登不好叫他去找,心情更加抑郁了,长叹一声:“表妹!你我无缘至此,连为你而作的一首诗,也能被人窃去,天意如此,可恨啊。”

    今日整整一上午,他都在书房里满脑子都是沈沛薇,忽然一个家丁跑进来说道:“老爷在前厅,请少爷出去说话。”

    “哦。”柯文登听见父亲召唤,不敢怠慢,赶紧起身去了前面。

    一进屋,就见裴年伯和沈姨丈在那坐着,又见父亲板着脸坐着陪人,气氛非常古怪。

    他先给二位长辈作了揖,转身又对父亲作揖道:“爹爹传唤孩儿,有何吩咐?”

    柯老爷很想开口先发作几句,沈嘉谟也想怒斥几声,却被裴知县提醒道:“二位都不要乱插嘴,乱我堂规。来,贤侄你先坐下,咱们有话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