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9章 夜雨观棋

宁小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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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侃亲眼看见了才华不亚于沈象道,言谈举止不亚于王朴的另一个半大孩子,耐心渐渐化为乌有,起而代之的是焦虑。

    因为今日来此是打算请求裴知县的侄子帮忙,派名官差去牙婆子家以势压人,然后以合理的价钱将云姐给赎出来,但现在观其人,似乎不太可能了。

    观如此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背着裴知县行事?即使是件好事,也或许他会痛快的答应帮忙派个人,问题是不仗势欺人的话,怎么可能说得过精于此道的牙婆?

    要知道买卖人口在这时代是合法的,而合法,牙婆子当然站着理,吴淞不敢生事,那他交代的人自然也不敢贸然行事,所以不被牙婆子趁机敲诈一笔就算不错了。

    而沈夫人私下给他的几百两银子,连同他最近攒的赚的都一并交给了沈贵,现在手里一共不到三十两。

    就算三十两银子,也不能保证牙婆子一定会卖人,正所谓奇货可居,牙婆子一准要货比三家的。如果是裴知县亲自交代大概没问题,可毕竟只是他未成人的侄儿。

    再说区区一个知县,对时常出入权贵内宅的牙婆来说,也未必会放在眼里。

    沈侃越想越觉得自己想当然了,假如牙婆子一个不开心,满世界宣扬,想吴淞远来投奔,初来乍到就背着姨父行事,岂不是坑了人家!

    “还得另外想个法子。”沈侃有些棘手了。

    “什么法子?”沈倬问道。

    “没什么,遇到一桩难解之事。”沈侃苦笑。

    “说来听听。”

    “好。”

    一人计短,沈侃也不矫情,当下将云姐的遭遇说了一遍。

    沈倬惊讶的听完,沉吟半响,说道:“你当日想的确实周到,现如今世风日下,连官宦人家买人尚且顾虑几重,有些穷人家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明明白纸黑字也拿了钱,待过了几年,亲生父母却吵吵闹闹的跑来要人,不可开交,我都见过好多次了。”

    沈侃的眉毛扬起,他当日是担心李老爹夫妇将来又没钱了,想到女儿在沈家,认为当初卖闺女时吃了亏,跑来胡搅蛮缠打秋风,所以打算让牙婆经一手,有委屈先找牙婆说理去。

    这完全是来自他的经验见识,没想到此种事在古时并不鲜见,其实想想也不意外,大多数的大户人家都是正经过日子的,没那么霸道,谁家能受得了丫鬟的父母三天两头的跑来哭闹?就算当初写了卖身契又能怎样?找官府也没用,难道天天在你家门前守着,还是敢把人打死?

    不怪王保长要领城里的牙婆去李家买人,八成附近的牙婆都有顾虑,李家可不是只有两口子,四个儿子呢,这要是天天闹事……闹不闹心……

    “看来得使个诡计了。”沈侃说道。

    沈倬感兴趣的问道:“计将安出?”

    沈侃笑道:“我先卖个关子,除非四哥答应帮我个忙。”

    沈倬失笑道:“这也算善事,你有善心,做哥哥的岂能不共襄善举?”

    “四哥够义气!”沈侃大喜。

    就在这时,吴淞打书房走了出来,兄弟俩当即默契的不说了。

    忽然沈倬上前一把抓住吴淞的手,把人强行拖到了角落里,冲他摇摇头,示意不要开口。

    常洛正好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奇怪的道:“咦?怎么这么快就没影了?”

    一会儿裴家会送来午饭,所以常洛伸伸胳膊踢踢腿,整个院子转了几圈,又走进了房中。

    “我不想和他碰面。”沈倬小声解释,伸手指了指外头,“走,咱们去别的地方说话。”

    “好。”吴淞明白了,带着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来到一间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吴淞说道:“这是我的住处,对面是家姐的书房。”

    沈倬随口问道:“你姐姐今年芳龄几何?”

    吴淞一愣,瞅了眼他,马上笑嘻嘻的道:“十三了,莫非沈哥哥想当我的姐夫?”

    “什么?”沈倬为之错愕,转而啼笑皆非,“客套而已,你想到哪去了?”

    吴淞骄傲的仰起头,一本正经的道:“家姐才貌双全,若非兄长有才,还不配呢。”

    “我没才。”沈倬哈哈一笑,却难免好奇,遂问道:“你说有才,口说无凭。”

    跟着进屋的沈侃对此莞尔一笑,好奇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吴淞到底年纪小,受不得激,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纸,说道:“这是上月有一天下雨,家姐几个人下棋,以此为题,写的新诗。”

    “我看看。”沈倬走了过去,就见纸上写着:夜雨观棋紫仙稿。

    “吴紫仙?”

    不但沈倬,连沈侃也在心里默念人家姐姐的芳名,如果人如其名的话……

    “闲呼迷局耐芳情,打破春愁似有声,散作啼花千点雨,飞飞如满苏州城。”

    沈倬一口气念完,点头道:“不错不错,也算是佳句了。”

    “挺好。”沈侃随声附和。

    不料隔墙有耳,他兄弟俩的话,听在墙那边的女孩耳朵里,着实感觉怪异,就听有人说道:“似乎二位是读书郎,那我家小姐的诗,就求二位指教又何妨?”

    呦!沈侃心说这墙怎么这么不隔音呢?敢情这边是吴淞的卧室,那边是他姐姐的书房,为了便于监督弟弟念书,不但墙板薄薄,还有个暗门。

    他忙说道:“在下粗人一个,不过听家兄念起了佳句,细细想来真棒!平时却一个字都不认识。”

    沈倬顿时无语了,“你这家伙真没义气。罢了,指教不敢当,我也赋诗一首吧。”

    诗词可是沈倬的强项,沈侃早知他如果见猎心喜,那必然会当仁不让的。

    就听沈倬说道:“底事黄昏最系情,玉棋和雨响春声;遥想赵相宁不辱,一局能赢十五城。”

    厉害!沈侃冲着四哥伸伸大拇指头,吴淞也兴奋的直点头。

    墙对面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丫鬟清脆的声音,“我家小姐说了,好诗。”

    “那当然好了。”沈侃因四哥答应帮忙,卖力的摇旗呐喊,“你家小姐飞满了一座城,而我家兄长却一口气赢了十五城,高下立判嘛。”

    “哼!这又不是比试,何来的高下之分?再说你家兄长是顺着我家的小姐的思绪,有什么了不起?而我家小姐也不过是闲暇之作罢了。”

    丫鬟的声音显得愤愤不平,“你这人实在可恶,先前撒谎说是个粗人,适才又胡搅蛮缠,有本事也作一首呀?不然休要多嘴多舌。”

    “就是就是。”吴淞顺着帮腔,嘻嘻一笑,“沈五哥,你就作一首吧。”

    “我说了我是粗人。那好吧。”沈侃笑了笑,“我亦学着你姐姐的诗,咱大老粗今日也打打诗腔,就怕隔壁二位姑娘笑话。”

    “看你说话风趣,想必大作也有趣非常。”丫鬟取笑道。

    “呵呵!”沈侃先冲着沈倬咧嘴一笑,又对吴淞指着对面嘿嘿一笑,捡起一支笔随手乱画。

    写完了,拉着沈倬就走。

    “为何要走,起码等我看完啊。”

    “人家小姐,时间久了不好看。”

    “也是。”

    “吴兄弟,我们明日再来看你,拜拜。”

    “哦,好吧。”吴淞有些傻眼,忙跑出来挥手道别。

    吱呀一声,暗门开了,走出来两位女孩子。

    其中容貌秀丽的丫鬟嘟嘴说道:“一定写的打油诗,不然为何要逃?怕不还不雅呢。”

    一身湘裙的女孩明眸皓齿,轻声问道:“那是何人?”

    吴淞说道:“沈家的两位兄长。”

    “吴兴沈氏?”吴家小姐恍然,随即笑道:“沈家人断不会写不雅的诗,咱们看吧。”

    “接二位之诗,冒昧打趣敬请恕罪—沈侃。”

    丫鬟念道,呵呵一笑:“此人果然有趣。怪他同局不同情,乱雨敲棋各一声;虽是相思围未解,好凭车马破愁城。”

    念完了,吴淞和丫鬟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诗里面什么意思,倒是吴家小姐思索一下,露出了尊敬的神色,轻叹道:“真佳句也。”

    “怎么就是真佳句了?”吴淞和丫鬟越发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