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年白骨(四)

一枚铜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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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十年白骨(四)

    秦放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已经将昨晚的事忘在脑后,只知道饿得很。没人送饭没人惦记倒让他这自小就养尊处优前呼后拥的小侯爷有些寂寞,他洗漱后摸着肚子打着哈欠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

    前脚进去,哈欠未停,就见那长桌上放了一具白骨尸骸,脑颅骨面目狰狞,空荡荡的眼窟窿再次盯来。他突然想起昨天他是怎么晕倒的了!他甚至还想起坛子里浸泡在水里的一堆白骨,也是这么大的眼窟窿,也是在这厨房。

    顿时眼冒金星,身体一晃,瘫在门槛不能动。

    白水跟三人人高的卷宗战了一夜,这会可算是查出点线索来了,马不停蹄直奔厨房。谁想没见到人,倒是看见只软脚虾。抓着门柱试图站起来,才站起半截又瘫软下去。她抿抿唇角,走上前去用脚尖压了压他的大腿,“喂,软脚虾别挡道。”

    秦放听见声音,也顾不得这家伙有多可恶,顿生力气,转身抱住他的腰,差点又软了回去,“白捕头背我回房吧,我腿软。”

    白水挣扎地动了动,愣是没甩开他,那大脑袋就枕在她胸丨脯下面,蹭着她的肚皮,她顿起鸡皮疙瘩。要不是他抱着的双手压住了她的大刀,她现在已经拔刀指着他的鼻尖了!她立刻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往后扯,疼得他嗷嗷叫。

    “自己爬回去!”

    “没良心!”秦放嚷着,已经被她掀开,又趴了回去。这会怒气直灌四肢,“噌噌”站了起来,扑上前去就和她厮打。

    奈何白水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连碰都碰不着,反倒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白哥哥。”

    白水听见喊声,见苏云开也在明月一旁,一个轻巧转身,就掠过了秦放,撇下他小跑到苏云开面前。

    明月见秦放追来,笑道,“我们就是去外面吃了碗面,你们就又打起来了。”

    “他闲得慌。”白水轻描淡写一句,说道,“大人,属下找到了两个与骸骨身份相符的人,但两人大同小异,所以可能需要亲自去两户人家问问,还请大人下令。”

    苏云开说道,“哪两个?”

    “在十里外的两个村子里,离得不远,过条河就到了。”

    “既然顺路,那不必分头行动了。”苏云开又道,“你和明月都一晚没睡,都去休息吧。”

    秦放嗤笑一声,“他不睡都能一人扛起一头牛。”

    明月弯弯眉眼,提醒道,“你再说等会白哥哥扛的就是你了。”

    秦放一听,再看白水,正横眉冷对,急忙夹紧尾巴跑了。明月笑了笑,这小侯爷还是挺好玩的,一点架子也没。

    苏云开也是笑笑,明明每日在衙门也没什么正事可做,却还是赖在这不肯回京都。明明每日被白水“欺负”,可仍百折不挠,这种精神气要是能放在别处,肯定能成才的。他又对明月说道,“你们去歇着吧。”

    “我现在一点也不困,没事。”明月只差没拍心口给他瞧瞧自己有多精神。

    苏云开伸手要刮她眼底下的黑圈圈提醒她太过疲劳,手伸到一半便顿住了,心底尴尬,收手温声,“马车的车轱辘坏了,要下午才送回来。那儿离了有十里远,得骑马去,你会骑马吗?”

    “不会……”明月这才觉得是个问题,“那你去吧,要是有什么需要问我的,立刻来敲门也没问题,可千万别像上回等我醒了才吭声。”

    苏云开想了想,“上回?什么时候?”

    明月笑答,“十三年前。”

    苏云开再细细一想,这才想起来,“你吃完豆包就抱着我的胳膊睡觉,睡了一个中午。”

    “是啊,枕得你胳膊都麻了,我见你胳膊抬不起来,还以为你被谁揍了一顿。”

    “你还气冲冲要去找那人报仇。”

    两人忆着往事,模样情景愈发明朗起来,犹如昨日,一点一点敲碎横隔两心的高墙。

    &&&&&

    苏云开本想立刻前往两个村庄,可人还没走,就有人报案,便去处理。哪想案子接二连三,等他审完,已是未时过半,日头半斜。回去用个饭,明月已经起来了。

    明月以为他已经办案回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他还没去,不由笑道,“看来我是注定要陪你一块审案的。”

    苏云开递了筷子给她,“睡好了?”

    “嗯。”

    苏云开以为只有自己用饭,为了省时间,只让厨子炒了盘素菜。见明月醒来,又让厨子再去加个菜,可大下午的哪里还有新鲜的肉,就炒了鸡蛋,顶做荤菜。这会见她吃得香,苏云开心里才舒服些。

    那送去修的马车中午已经送回来了,苏云开便和明月乘车去。

    要去的两个地方都是同族同居,因此以大姓取名。一个是贺家村,一个是杨家村。

    通往两个村落的路并不太平坦,加之春季多雨,将路打得坑坑洼洼,泥泞飞溅,路难走,马车也跟着颠簸。

    明月抓着车壁横木,见对坐的人精神不济,开始还只是合眼小憩,没过一会就合了双眼,半晌都没睁开。她顿时连呼吸都轻了许多,生怕吵醒他。

    苏云开端坐后仰,有意识地随着颠簸的马车控制身体,但已然进入梦境。

    明月目不转睛看着他,怕他睡太熟,一脑袋磕在车厢木头上。

    等外头衙役说快到了,明月已经盯了许久,揉了揉眼,就见苏云开醒来。她取了帕子沾了水囊里的水递给他,“擦一下,不然睡意太明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偷懒呢。”

    苏云开接过问道,“我睡了很久?”

    明月笑道,“从出发到现在。”

    “我竟然不知道,只是想着案子,就睡了过去。”

    那具拼接好的尸骸已经放到衙门验尸房里,苏云开想的就是这件事,但许是自己并非仵作,所以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通。越想就越困,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这会回过神来,问道,“我方才在想那具骸骨的事,你能不能看出当时重击他的东西是什么?”

    明月摇头,“只能看出是钝器所伤,并不锋利,否则屡遭重击的手骨和肋骨就该有锋利刮痕,而不是骨头碎裂。”

    苏云开点点头,马车渐停。他掀开帘子往外看,水声先入耳,随后便是一条宽敞河流。他下车后将明月接了下来,再往前后看去,遥遥长河,看不到尽头。

    衙役说道,“往左边走就是贺家村,过了这条河就是杨家村。”

    “先去贺家村。”

    “是。”

    往贺家村的路也是乡间小路,马车不能过去,又因是以田坎为路,十分难走。苏云开看看明月脚上的鞋和裙摆,说道,“你先留在这,我带一个人去看看。”

    明月应声,和其他三个衙役留在原地。

    衙役知道她是苏云开带来的人,没有和她调侃,站得还稍远,十分疏离。

    明月也没闲下,往远处看去,还能看见当时挖出白骨的小树林。她站在这空旷之地,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转身问道,“为什么河流两边的树这么低矮,稍远一些的树明明长这么大了。”

    衙役答道,“以前这条河一到汛期就发大水,把下流的树都冲走了,寸草不生。后来闹了快二十年,上游修筑了河堤,又分了道,才好起来。”

    明月吃惊道,“二十年?那之前为什么不修?”

    衙役轻轻一声,带着些许嘲讽,“那二十年里就没出过好官,贪赃枉法,不理农桑,堤坝损毁也不修,欺瞒朝廷。任由每年洪灾旱涝,瞧,离得最近的这两个村子可死了不少人,所以出现个白骨人也没人来认,谁知道当年家里丢了的人是不是被水冲走了。”

    明月不喜贪官,更憎恶那样草菅人命的贪官,听得心中愤怒,呸了一声说道,“简直混蛋,那种官就该拉去拿虎头铡给铡了!”

    三个衙役相觑几眼,这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可她不是官员的亲眷么,说这种话……倒是可敬的。这会心下间隙去了不少,离得也近了些,和她说道,“后来朝廷惩处了贪官,派来个好官,那位大人体察明清,为当地修筑堤坝,你瞧,这才过了十年,贺家村杨家村的日子就好过起来了。所以有时候哪里是天在救人,朝廷才是真能救人的。”

    另一个胆大的说道,“朝廷也能杀人。”

    那年长的衙役重重嘘他一声,那人才不吱声。

    明月也深以为然,“我爷爷最讨厌的就是不为民办事的官,我也是。”

    一人好奇道,“明姑娘的爷爷是什么人?”

    “我爷爷是南乐县的仵作。”

    “原来明姑娘的爷爷是仵作,难怪明姑娘协助大人查案,对着死尸眼都不眨一下。”

    三人越问就越觉稀奇,长得这样标致,竟然有这种本事。还一身正气,问她话也不拐弯抹角勾心斗角,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等苏云开领人从贺家村出来,只看见原本还对他们生疏的衙役,这会竟开怀地和明月说话,更对他少了身为下属的一板一眼。

    他不在的时候明月做什么了?

    他着实好奇,但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候,明月见了他也快步走了过来,丝毫不在意脚下泥泞,“是贺家村的人么?”

    苏云开摇头,“不是。”他往对岸另一个村落看去,房屋被绿树掩映,青瓦白墙,背靠青山。可通的都是羊肠小径,不见一条大道,“我们去杨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