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紫英与紫凤

胡少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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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   录

    一、紫英与紫凤

    二、念南与念娅

    三、寒日与寒月

    四、安频与安茹若

    五、念娅与念南(续名)

    六、露珠与稻菇

    七、紫凤与紫英(续篇)        八、晶晶与欢喜

    一  紫英与紫凤

    紫英望着姐姐,听她娇声脆嗓,有眼有板地说个不停,好像一句也没听到,也许是根本不必要听到这些。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她近来总是这样想,一个人的路要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完,不这样会有什么结果呢。她又去摆弄那几件衣服。姐姐紫凤看她一言不发,好像不是在和自己的亲妹妹说话,好像紫英脱胎换骨成第二个人,扭曲了心态的人,好像是自己关心妹妹不够。她多么希望妹妹回到又蹦又跳,又唱又笑的天真年代。她凭借灯光望着她单薄的身子,望着她全神晾衣的姿态,望着她显得步人中年那成熟的脸。她不知不觉地到门边。为你的事,我们也算伤脑筋了,上次你哥哥还与那姓刘的局长争了几句。紫英听着姐姐自白的陈辞,想开口说什么。感谢、责怪、怨恨,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确实只怪我自己的话语不知怎么从紫英心里冒了出来。她也清楚自己工作过的单位不出半年就把关系搞僵了,在多少个不眠之夜反省自己。硬找不出所以然。她时常羡慕同龄人,他们钻研一行或在一个地方干上二十年或混了二十年,总之都是受人敬重的老资格了。而自己东奔西窜一事无成,被人鄙弃。她心里像炸米花,不自觉地放射出敌对的目光,她立刻觉得这目光不是对姐姐真情实感的表露,忙在眼角挂上微笑,再把含笑的眼光转向姐姐。而紫凤早已把目光移到了墙壁、门板,漫不经心地环顾什么,这样和她说话。就说那次找人帮忙把你从学校调到市政府刚成立的华侨贸易公司任副经理吧,你硬是和总经理搞不好,遇事顶着不办,说这不能搞,那也不敢做,没一点办大事的气概。最后不得不又调动。我亲自找了他,他差点拍桌子,说你本领不大,脾气不小,傲得很。搞得我真不好出门。紫英听着想说幸亏没呆长,跳出这个鬼地方才个把月就破产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皮包公司,简直没一点什么值得希罕和留恋的。但她没有对姐姐说出责怪的话,也觉得没有必要说,她最不喜欢当面指责姐姐,怕看到姐姐尴尬的表情和脸像。她还是轻松地自言自语,只怪我自己。

    你这是头一回,可以理解,把你调到商业局该好吧,正统的国家单位,你也是跟人家高局长过不去。人家还是肚量大的,是看了我们的面子的。她凝视着紫英给自己沏茶,越说越激动,就像万人集会上的演说家,要把心里话吐出为快。做人要学着点,你说人家把曾科长搞到基层去了,可那是领导的事,你有什么打抱不平的,你不也是扒着坡子进局机关。紫凤还要说下去,觉得不说出来是对不起自己的亲妹子,不说不能足以证明自己对妹子所作出的牺牲。紫英放着茶杯,要打掉姐姐的话柄,要表白自己再不靠任何人包括姐姐,要自己摔跤了自己爬。当她转身见姐姐情绪激烈,简直说红眼了。只好唉了声,都怪我自己好吧!紫凤见妹子老是“怪自己”的,这哪是诚心汲取教训的姿态,分明是怪自己恨自己不愿听自己苦口婆心的开导。她瞪着妹子。你怪自己就要学着点,我不是学着点能有现在这样好!叫你找人事局的白局长?你去么?

    提起姓白的,紫英像油库爆炸,简直火眼金睛。她自懂事以来最后悔莫及的受侮辱立刻现在眼前。她真不理解姐姐要她学什么,是讨好是委曲求全还是拜在人家胯z过日子。她决心靠劳力讨吃,凭本领做事,不找任何人说好话。此时,她刚毅地说话劲头与之前真是判若两人。找哪个狗日!紫风猜测妹子事出有因忙换了方式。你看你,又来脾气了。你自己不肯找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义了。那白局长是我和你哥哥亲自上门找了几次才同意的。你就那么大架子,去一下都不行,硬让人家把好事送到你手上,世上哪有这等事呢!我们再出面些,也还得是你去人家那里工作。紫凤见紫英定神倾听,火气下去了。然而,紫英看到自己,看到过去,看到未来,看到眼前的她是那么陌生而遥远,禁不住眼圈一颤,心头一酸,股股涩口的泪水涌出。紫凤的心灵受到妹子情绪的撞击,一阵难过地绞痛,忙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劝她。别难过,再去找找白局长会有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嘛。紫英睁大挂满泪花的眼睛,锐光直逼姐姐。“去,你去,那姓白的……”紫英说不下去,泣不成声。紫凤出于女人的嗅觉,敏感到什么,忙拉过妹子颤抖的手。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心里矛盾极了,不愿听到妹子此时当自己的面把一切都倒出,会无地自容,会削弱帮助的作用。她的脸不觉涨红了,恨不得马上替妹子出这口气。

    原来,那姓白的见她找自己,被她清秀的脸容亭亭的体态吸引住,直盯着她,自觉不自觉地拉扯她,硬要她挨着他在条发上坐下。姓白的女人用眼白瞧她,嘴里还叽咕了句什么。她脸上顿时像泼了辣椒水难受,起身匆匆出门。紫凤还是听妹子悲切地诉说了这些,好像是自己遭受了欺侮,脸上蚂蚁夹一般。她窥测到了妹子苦涩交加的复杂心理压力,身临其境,也禁不住落泪了。倾刻,这泣泣的从心灵深处奏出的哀鸣无不打动人心无不叫人伤心落泪无不让人磨拳擦掌。过了好久好久,紫凤冷静下来,觉得白局长没有到那种程度,这样的事也没什么了不起,便掏出手绢替妹子拭脸。别这样,人家白局长不是那号人,看你疑神疑鬼的。他老婆就是那号醋坛子,理睬她做什么,又不是找她帮忙。紫英见姐姐马上恢复高昂、轻松、豪爽的常态,也拭拭眼睛。这不是你心里话,我就是扫街也不去找姓白的。紫凤笑了笑。别傻了,一个人活到世人,哪有不受点气的。只要忍过来就好了,况且他又没越雷池。你说现在找个工作就那么容易那简单么!紫风温柔地抚摸紫英的肩膀。打起精神,别像掉魂似的。紫英猛然将眼光移向姐姐。忍!我没有你那好的修养。紫凤忙反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听我的,你还要吃丐上当的。

    紫英不想和姐姐争辩,不想告诉姐姐什么,便搪塞了一句,听天由命。紫凤露出极不满的神情。听说你要去做生意。紫英明白一定是妈妈当姐姐说了什么,忙收敛了苦丧的脸,严肃认真地点头。我有血有肉,有手有脚什么不能干。你当真要去做那惟利是图的个体户?我和百货公司的经理把合同签好了,承包城门口的那个小店。你呀,你呀,你怎么可以随心所欲凭一时的感情冲动这样做呢!亏了自己要全部赔上的。她接着说下去。你看人家发财眼红不是,那是血汗换来的。你承担不了,身体这么虚弱,又跑路进货,又磨嘴皮招揽生意,你怎么顾得来,快退掉算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的。我和你哥哥再去找找白局长,要不就到商业局的下属公司的机关里混混。

    紫英自然知道要去当个体户会丢人现眼,会劳累奔波,还会赔本逃不脱人。不觉眼圈又花了。她立刻想到自己发过誓,想到眼前坐着的姐姐和那逼人的眼神,想到这些年走过的曲曲折折的路,忙克制自己,抑住泪水,你说,我到单位搞不好,也不能全怪我自己。承包是我深思熟虑的选择。此时,紫凤理解妹子的心理矛盾,一心要劝说她回头不去干那吃亏的事,忙用让步的口气答:是的,那些人也要不得。好妹子,别干傻事,有我姐姐,你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紫英觉得姐姐太不了解自己。她要的不是劝慰,更不是怜悯,她要的是给自己办事业的支持,哪怕只言片语。我干我想干的事心安理得。她不等姐姐开口,接着说,你的一套高谈阔论,人生哲学我听腻了。也许不多说话的人都这样,说出话硬板板,不饶人。紫凤见紫英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这样嘴硬,心头猛然一震,吃惊地望着紫英。她在心里说,怎么?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难怪对我的话总听不进去。她不愧是在上层串的人,立刻明白她们间不是孩时说笑、追、打,同床同枕同梦的姐妹了,是各有各的家,各有各的喜怒哀乐,各有各的酸甜苦辣,各有各的思想观念的大姑娘了。她琢磨着这些,叹了口冷气,没有必要为她操心了。她端起茶杯,品着那苦涩的茶汁,满腔的话儿被咽下肚里。紫英也端起茶杯,学着姐姐的样子呷口茶,自言自语地。我要规规矩矩地干,堂堂正正地做人。紫风听着,难道是自己没有堂堂正正地做人?她坚信会有紫英的好戏看的,这姑娘太固执太嘴硬太不懂事真气死了!也觉得嘴皮仗打不赢紫英了。她在心里说给别人帮忙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紫英见姐姐静静地凝视着茶杯,以为她一定信服自己了!她第一次在姐姐面前这样开心顺心心情激动,她的喉咙简直不能刹车。请你们放心,我的生意一定会做得红火的,一定不会给你们丢丑,一定……对了近几天我结识了几个做生意的,这里面确实有生意经。并不是一买一卖的奸商,不是惟利是图的昧心人。比如说某个人是诚心买你的东西,某个人只是走马观花看热闹,你一瞧就应该知道,就应随即采取不同的接待方式和语气,把生意做成。她说着定下神来望望姐姐。你说说,发表你的高见。突然,她觉得姐姐冷静得那么可怕,她需要姐姐训斥她一顿,心里好受些,她发现是自己刺伤了姐姐的自尊心,她要收回刚才所说的一切而又船到江心悔亦迟。她只有冷静下来,没有再说别的。

    紫凤的心房好像一锤一锤地敲着,闷得很,甚至喘不过气来,只有一个结论:紫英太辜负人了。她想这样也好,免得那个鬼东西又唠叨——你家哪有这么多麻烦,有本事你自己去找,我出面多了不好的!

    姐妹俩静静地坐着,忽然间像隔着什么,相互戒备着什么,似乎都不愿多说出半个字。整房子仿佛只有不通人情的家具而没有人的存在。紫英开始在心里筹划,怎么开业,怎么张罗。怎么和顾客打交道,怎么……她收回眼神,笑微微地转过目光,正要姐姐出主意想办法,才发现姐姐已经去了。

    很快,紫英的小店挂上“紫英时装店”的金字牌,随着一挂两千响的鞭炮噼啪噼啪声开张营业了。紫英没有告诉紫风小店开业的日期,她不相信姐姐会不知道,她用两只圆圆的大眼,在人群中搜寻,从早晨到中午再到晚上,直到黑夜没人行走了,仍没有见到紫凤的影子。她悄悄地流泪了,也许是恨姐姐太清高太无情。

    她在店里思念,好几次姐姐隐约出现在眼前,却很快避开了她的视线。她又去拿出那件鹅黄的亚麻绸丝衬衫照身子比试。这是她特地从汉口为姐姐购来的。她想姐姐一定合身,一定更显得年轻漂亮。然而,这衬衫硬是无法送出手。她又记起上中学时,姐姐把自己刚做的一件翠绿的列宁服笑盈盈地给她穿上,她舍不得脱,好多同学为她交口称赞。这衣一直伴过了她的妙龄期。她的思绪紊乱了,她太孤独太寂寞,她有好多心思要当姐姐倾吐。她恨自己以致不能原谅自己,是自己硬把姐姐给气走的。要是不和姐姐憋气,那该多好!她这样想着,突然又看到了姐姐的背影,她肯定这不是错觉。她不顾一切地扯开嗓子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