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争执

李娘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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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影湖畔有一观莲台临水而建,白石铺砌汉玉为栏,宽阔平坦。站在台上远望一片无穷碧叶亭立水面,观之令人心旷神怡。

    在此住了三四日的十五位宝林渐渐熟了,每日习毕礼仪,便常常三五个邀约着同到观莲台上赏景纳凉。

    晚膳过后夕阳渐沉,天边一抹云霞染红边际。林玉贞挽了双鬟,扎一对小小珠花。穿了轻纱罗衣拉着莫兰依笑嘻嘻的跑来问藏娇:“金姐姐,咱们三个一起去观莲台散散闷可好?”

    藏娇恰好才洗了发,一头湿润乌黑的柔丝披散身后,荷儿拿着帕子擦拭。眉目氤氲笑道:“瞧我这般模样怎么好去?你与兰依先去罢。待我发干了再来寻你们。”

    “也好,那姐姐快些来。”林玉贞便携了莫兰依分花拂柳往观莲台而去,两人说说笑笑行至观莲台下,见上头已经站了几个女子。

    莫兰依顾盼细看道:“是和云轩的几位宝林在上头,我们同州的端木姐姐也在,既然相遇便上去见个礼吧。”

    林玉贞嘟起嘴不愿:“我是不想去的,她们都说和云轩里住的皆是高门贵女,面圣大定后便要晋位的。咱们这般上去别倒讨了没趣。”

    “应当不会,端木姐姐我们在驿馆中也曾会过,极为亲切和善的。你若是不想去便在这里待着等我,我见了礼就回来可好?”莫兰依含笑道。

    “罢了罢了,一同来的怎好意思让你一人独行,我和你去就是了。”林玉贞不情不愿跟在莫兰依身后向端木盈等人走去。

    端木盈云髻低垂,戴着银丝珠冠,神采飞扬,倚着玉栏与昌平县子之女颜巧月和骑都尉之女曹彩蝶指点着荷叶上几只振翅蜻蜓说笑闲谈。

    莫兰依含笑走上前朝端木盈微微欠身行下平礼:“端木姐姐好,二位宝林好。”端木盈瞧着她微怔了怔,挑眉淡淡一笑:“哦~原来是莫妹妹,一向不见,莫妹妹可好?倒要恭喜莫妹妹一步登天了。”

    旁边颜巧月微抬着下巴看向莫兰依林玉贞,眸光扫过两人身上寻常簪环衣饰,撇开头望着水中一支碧荷未做声。曹彩蝶却噗嗤笑出声来:

    “端木姐姐真风趣,有些人可不以为就是一步登天么。只是这天啊还高着呢。”她声音尖细,一双飞扬斜睨的吊梢眼睨着莫兰依耳边一对假青石坠子,极为轻蔑傲慢。

    林玉贞扯了垂头不语的莫兰依袖子一把,轻声嘀咕:“叫你别来你偏要来,可是讨了没趣吧?还是快些回去罢。”拉着她便转身欲走。

    “慢着”颜巧月抬着下巴缓缓道:“你两个怎地如此不知礼仪进退,明知我们在此赏玩,偏要上来打搅。搅扰完了转身便走,是谁家的规矩?”

    “颜姐姐也是多问了,自然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规矩。”曹彩蝶掩着嘴笑嘻嘻的挖苦。莫兰依咬了咬唇低头复行了一礼:“是我唐突冒昧,搅扰了几位宝林雅兴,这便告辞了。”

    :“呵,好大的架子,你说来就来说走便走?你可知道颜姐姐乃是平昌县子嫡女,端木姐姐是平州府君之女,我爹爹也是京中都尉。你不行恭礼参见,胡乱这般福一福,可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曹彩蝶不依不饶。

    林玉贞瞪大眼睛看着她三人道:“你们好不讲理,这又不是在宫外。大家都是新晋宝林,又有谁比谁高贵。凭什么要莫姐姐向你们行恭礼。你们可受得起?”

    只听啪的一声,曹彩蝶挥手一掌打在林玉贞脸上,顿时起了一片红印。“好大的胆子!凭你等这些微末小官儿家。也敢自称宝林出口不逊,今天我便替颜姐姐教训你!”

    林玉贞捂着脸踉跄退了几步,莫兰依急步挡在她身前惊呼道:”你怎可以随意动手打人,难道,难道不怕宫令责罚!”

    曹彩衣扭头嗤笑了一声:“莫说再过几天你见了我们便要行参拜之礼,便是现在我们也高贵你许多。我不单能打她,也能打你。”说罢期身近前,又扬起手来。

    “住手!”一声清亮喝声传来,却是藏娇带着荷儿莲步匆匆急忙走上前来,伸手接住曹彩衣的手腕。莹白脸庞上两道如烟长眉紧蹙,一双水波明眸寒色逼人:

    “这些天聆听淑妃娘娘宫中礼仪姆姆教诲,道本朝后宫向来祥和宁静,不想这位宝林倒是敢于人先。竟然无故责打平位姐妹。不知仰仗的是什么?”

    曹彩衣手腕被藏娇紧紧捏住隐隐的疼痛,又惊又怒甩着手挣扎:“你又是什么人?跑来这里多管闲事。莫非也是惜星阁的新晋秀女,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藏娇撤开手道:“大家同是三位娘娘共选进宫中的闺秀,未面圣前不论家世皆为平位。若是这位宝林仗着几分家世欺人,咱们便到宫令那里辨个分晓。”声音清冷如冰,一字一顿。

    颜巧月站在后面悄悄朝端木盈使个眼色,端木盈忙笑盈盈走上来拉开曹彩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金妹妹,可喜我州中又多了一位闺秀中选。

    当日看金妹妹温柔娴静,倒不知也如此凌厉。大家都是宫中姐妹,偶有误会揭过也就罢了,又何必闹到宫令那里大家没趣。”

    莫兰依一手挽着林玉贞,一手轻轻拉扯藏娇:“算了,姐姐。玉贞的脸只怕要快些回去敷一敷,不然明日红了教姆姆看见生事。”林玉贞亦掩了脸小声道:“姐姐不必生气,我不疼的。咱们快些回去罢。”

    藏娇看着她两人叹了口气,抬头对端木盈说道:“藏娇承蒙端木姐姐一路照应,方能安稳到得京城,驿馆中又蒙姐姐送食关怀。藏娇心中是十分感念姐姐的。

    只是莫妹妹也是府君治下属官之女,家父亦是,大家一州之谊同枝连气。莫妹妹若无故被辱,传来姐姐脸上也无光彩,外人见了还当我平州女儿俱是这般凉薄。”

    端木盈脸上微微动容,勉强笑道:“妹妹说的是,我说金妹妹如此温雅之人怎会动怒,我平州女儿自然都是一心的。”藏娇也不再多说,微微向端木盈福了一福,令荷儿搀着林玉贞,携了莫兰依回惜星阁去。

    身后曹彩衣一双眼睛满是怨毒盯着她的背影,恶狠狠的道:“端木姐姐,这个姓金的女子是什么来历,如此利嘴嚣张。还以为自己是娘娘不成。待大定之后,我定要她好看!”

    端木盈心里忽然想起胡嬷嬷的言语“这金氏娘子瞧着温柔和煦,容色也属上乘,她出身本最低微,却不卑不亢,娘子若是与她宫中相逢,倒是多拉拢些为好,虽然是个低位,多少也有同行照顾的情谊。”

    曹彩衣见她怔怔的不言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颜巧月道:“颜姐姐,咱们回去罢。这些破荷叶子也没什么好看的,日后我是懒得来了。”

    颜巧月弯起嘴角笑了一笑也不说话,轻轻拂拂袖子,兀自一个人抬着头离去了。剩下呆呆发楞的曹彩衣和若有所思的端木盈。

    藏娇和莫兰依护着林玉贞回到惜星阁,扶了她窗边坐下看时,只见白嫩脸上一片红痕宛然,夹杂着几丝血迹。莫兰依失声:“怎会打的如此重,定是被她指甲刮了,这可如何是好!”林玉贞一路沉默,此时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莫要哭,若是泪水渗进伤口,倒难痊愈了。”旁边一个清脆声音传来,却是同室的太医局医官之女梅采萍。她肤色雪白,眉靛眼青,乌黑头发结成一条粗辫。走上来托起林玉贞的脸庞对着光细看了看。

    回身在自己榻边一个曲柳木雕花小箱里翻了片刻,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子来,递到林玉贞面前:“这是家父精心调制的积雪脂,先用冷开水洗净了脸涂上便是,你这刮痕不深,两日即可回复,亦不会留疤。”

    林玉贞接过药膏哽咽着道:“多谢姐姐,阿娘在家中与我说过,宫里人给的东西不可乱用。姐姐你不会害我罢?”梅采萍睁大了眼看着她,似忍笑又似发怒。

    藏娇掩口轻笑起来,起身从她手里拿过药膏向梅采萍微微欠身:“多谢梅姐姐。玉贞她天真烂漫,说话不经思虑。望梅姐姐勿怪。”

    梅采萍灿然一笑露出雪白贝齿:“无需多礼,同住一处便是有缘。我爹爹医术甚为精湛却不会迎逢,如今在太医局还是个七品医士。我与他学了不少医术,若有些小病小难,只管寻我就是。倒是林妹妹,怎么好端端的出去片刻便弄成这样?”

    莫兰依在旁边落泪:“都是我不好,拉着玉贞去观莲台赏玩,却遇到同州府君家的端木娘子。因在驿馆中受过她些惠泽,便上去打个招呼。结果被那曹宝林给讽辱了一番,玉贞仗义执言,便被她打了一掌,若不是金姐姐来了,只怕我也要挨上一下。”

    藏娇轻轻叹气,用帕子与她擦了泪,吩咐林玉贞的婢女小桃去打水来与她家娘子洗脸用药。抚着莫兰依的肩道:“你也不必自责,谁能料想她们初初入宫就这等强横。虽然我话说的硬气,心里却是忐忑的。

    虽说同是宝林不分家世,又怎么可能?她们或是出身高门,或是在京中关系错综盘结,轻易得罪了日后多少有些隐患。咱们以后当谨言慎行,莫要被人寻了把柄去。责罚事小,牵累了家里才是大事。”

    莫兰依点头垂泪,林玉贞低了头默默不语,心中却暗自狠狠道,若有一****得了恩宠,定要将这一掌之仇还回去!

    毓秀宫中帘幔飘拂,银灯高掌。作为宫中唯一养育了皇子的妃嫔,毓秀宫中陈设使用无不精致奢华,几可与皇后中宫媲美。素来崇尚淡雅简朴的太后也只对毓秀宫的富丽视而不见。

    已过花信年华却依然如少女般明艳夺目的淑妃容颜浓丽,丰腴白嫩的手指上涂抹鲜红蔻丹,抚摩着怀中雪白碧眼猫儿柔软长毛缓缓在宽阔宫室中走动,长长披帛在光洁地板上如流水般滑过。

    身边的贴身尚宫怡兰跟随在身后轻声禀报着事情,淑妃撩起眼尾扫了一眼怡兰,娇声如软玉微磁,淡淡道:“这么说,是曹宝林在观莲台上打了林宝林一巴掌?旁人没有动手?”

    秋怡宫令眉眼平淡,目光却精明锐利:“是,只有曹宝林动了手,本要再打莫宝林,后来被赶来的金宝林拦下了。丽婉仪的表妹端木盈便将她们分解开了。颜宝林没有动作。”

    “哦~~丽婉仪向来会做这些先坐山观虎斗,再假扮好人的事儿。想不到来了个表妹也一般做派,倒真是嫡亲姐妹家学渊源,以后这后宫可要热闹了。”

    怡兰沉声道:“娘娘司掌后宫,才派了人怡安等去教授礼仪。她们便敢无视宫规私自相斗,实是胆大妄为,可要奴吩咐人去重重责罚。”

    “不~~为什么要去”淑妃懒洋洋的摆手“这后宫四妃缺二,九嫔未满,实在冷清的太久了,好容易来了这许多人热闹热闹,怎么能就这样压制了性情。

    皇后久不管事,本宫还不曾看着好戏,让她们去闹个够。我倒要看看,这历来标榜的祥和,到底还能祥和多久?”